姜綺羅腦袋裏“轟”的一聲，周圍的吵鬧全都化成了遙遠的聲音，像是刺在耳朵裏的一根針。她自己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，已經邁開腳步向涵兒讀書的地方飛跑。

新屋子蓋起來之後，她專門給姜涵分了間讀書用的小屋，免得他被染坊和村裏的雜音打擾。

此刻正有個少年站在門口，焦急得團團轉，看到姜綺羅的身影大喊道：“姜小姐，快來看看涵兒，他肚子疼得好難受！”

每一個字都像是刀子劃在她心口，她推開門進去，看到了趴在桌子上呻吟的涵兒。

所謂的書房只不過有一副桌椅和幾張矮凳，連個能躺下的地方都沒有。姜綺羅把姜涵抱起來，讓他坐在自己腿上，把肩膀借給涵兒靠著。

姜涵的臉頰泛著反常的潮紅，臉上生出了大大小小的紅斑。姜綺羅不知道這是什麽病癥，慌得手足無措，“九霄，他在哪兒？快來看看涵兒怎麽了？”

她喊了好幾聲，越九霄才喘著氣出現在門口。她剛剛是在跑得太快，連越九霄都追不上她。越九霄扶著姜涵的手臂，說道：“你別急，我來看看。”

姜涵的額頭上一片冷汗，姜綺羅用袖子幫他擦幹凈，不一會兒卻又是汗涔涔的了。他感覺到身子被人抱起，艱難地睜開眼睛，小扇子一樣的眼睫不住顫抖：“娘親，是你嗎？”實在腹痛難忍，他已經沒有力氣去辨認看到的人影。

姜綺羅的眼淚落了下來：“是，是娘親！涵兒覺得怎麽樣？”

姜涵艱難地露出個微笑：“涵兒沒事。娘親，你是不是哭了？是涵兒不好，涵兒一會兒就不難受了！”

姜綺羅把他摟得更緊，哽咽道：“你沒有錯，你哪裏有錯？涵兒，你要是難受，只管哭出來，沒什麽大不了的……”

姜涵在她懷裏無力地咕噥了一聲，小手死死攥著她的衣襟，手背上細細的青筋都暴了起來。

姜綺羅知道姜涵依舊在極力忍痛，卻不知道他小小年紀怎麽如此能忍，更恨不得她現在能替姜涵受這份罪：“是娘親不好，總是想著那些蠶絲，忘了來看你，你會不會怪我？”

姜涵在她懷裏喘氣，疼得沒有力氣回答。

越九霄放下涵兒的手，說道：“脈象虛浮，虛火上升，他像是吃壞了什麽東西。”

剛剛在門口等姜綺羅的少年跟在他身後進來，聞言說道：“難道是我們剛剛吃的野果？”他說著從桌上端過來一個小碟子，那裏盛著一些玫紅色的漿果，看起來倒是水潤可愛，只是模樣陌生，大概是大青山特有的產物。

說話的少年原本就是村裏一個浪蕩小子，名叫虎子，因為年紀還小身體也弱，所以當不成染工，只是幫著打下手。後來姜涵有了讀書的小屋，他就和另幾個年紀相仿的人一起來問姜綺羅，看能不能跟著聽聽學問，反正染坊不缺他，越九霄這兒也不嫌人多，他們就成了姜涵的大齡同窗。

越九霄聽了虎子的話，皺起眉頭：“可你們吃了怎麽都沒事？”

虎子撓撓頭：“涵兒嬌弱唄。”

姜綺羅聽了只覺得急火攻心，她擡起眼，狠狠盯著那些少年：“你們知道涵兒身體弱，為什麽還要給他吃這些不幹不凈的東西？”

虎子被她刺耳的聲音嚇得退了好幾步，連連搖頭：“我、我們一起去山裏玩，大夥兒一起摘的！不想您問先生！”他發著抖指指越九霄。

姜綺羅的目光驟然轉向了他：“你不帶著涵兒讀書，去摘什麽野果？”

越九霄倍感無辜：“總不能一天到晚悶在屋裏，那才真要讀成書呆了，我只是看難得學生多了，帶著他們去山裏轉了轉。”

姜綺羅走過去，一把將那一碟子野果打翻，怒道：“只是轉轉，只是轉轉？現在涵兒這個樣子了！你還在說只是轉轉？”

虎子離她很近，聽到她的怒吼不禁一縮頭，他很敬仰無所不知的越九霄，不忍見先生挨罵，壯著膽子說道：“只是去摘了點果子嘛，又不危險。我們本來還要打野兔呢，先生都沒同意，已經很小心了！”

虎子看到越九霄直對他搖頭，說話聲越來越弱，姜綺羅惡狠狠地看著他，不依不饒：“說得容易！涵兒如果有個好歹，我也不會讓你們好過！”

“綺羅，他們沒有錯！”越九霄見她已氣到失去理智，不得不站出來阻攔。

“他們沒有錯，那就是你不對了？九霄，就算你不顧及涵兒是……是我兒子，他至少是你的學生，你也太不小心了！”

越九霄無話可說，只能就眼前的狀況提議：“我不會看孩童的病癥，現在最要緊的是去鎮子上求醫！”

姜綺羅終於稍稍清醒了一些，她把姜涵從椅子上抱起，越九霄要去幫忙，姜綺羅視若無睹，甚至還嫌他擋路，喊了一聲“躲開！”

越九霄無可奈何地退開，看著她抱著姜涵走遠，紀寧趕來一輛驢車，幫忙把涵兒抱上去。紀寧好像是要來喊越九霄，但是姜綺羅伸手攔住了他。他們就那樣急急忙忙地走了，越九霄從門口看得清清楚楚。

他嘆口氣從地上撿起一顆漿果，和虎子面面相覷，他們也吃了一樣的東西，為什麽就只有涵兒得了急癥？

這件飛來的橫禍再一次驚動了全村，雲集在山坡上的村民都開始議論姜小少爺的急病，是因為染坊最近發財太兇老天要削掉姜家的福分？還是有孩子眼紅小少爺暗地裏使壞？連關三娘都忘了和柳枝的廝打，投身於村民間的討論了。

柳枝用藥膏敷了臉，對著她們僅有的那一塊小銅鏡照了又照，盼著別留下傷痕才好，被一個老虔婆毀了花容月貌那可怎麽行？

外面的聲響她都聽得到，但她才懶得去關心。她暗暗慶幸涵兒這病來的是時候，免得小姐抓著關三娘的線索順藤摸瓜找到她這裏。

至於越九霄，現在應該焦頭爛額了吧？看他還怎麽搗亂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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